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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雲城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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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雲城6

回過神來,一行人站在街上,一輛囚車緩緩從身邊經過。

百裏奚似乎感應到了什麽,艱難的扭轉身體。

兩道木欄間,背靠囚車垂著頭顱的囚犯一晃而過。

熟悉的側臉讓她呼吸一窒。

四周議論紛紛:

“哎,這是誰啊?”

“本地的一個巨富。”

“犯事了?”

“聽說啊有眼無珠,和微服私訪的王爺搶那鶯歌樓的伎子,這還不算,居然將鶯歌樓所有的伎子都贖身了,出盡風頭,所有人都看她不看王爺,可不得招人恨嗎?”

“嘖,她以為她是誰啊,居然敢下王爺面子?”

“……欸,可惜了偌大的家業。”

百裏奚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個囚犯,袖袍中手指微微顫動。

身邊的修士環顧四周,恍然道:

“這裏好像不是彩雲城,年份也不對,我們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間。”

“是無頭人的回憶嗎?”

“那個囚犯是她嗎?是個女子欸?”

“哐當!”

銅幣砸進碗裏。

不知何時,環境又變了。

百裏奚等人順著聲音看過去,不遠處的角落,一個乞丐仰起頭,朝丟錢的人作揖‘謝謝’,臟汙的臉上唯有眸子清亮幹凈。

修士止不住吃驚:

“這乞丐怎麽和之前那個囚犯長得一模一樣。”

“莫非是無頭人的第二世?”

“上一輩子當富人,這輩子當乞丐,有點慘啊。”

他們未感慨完,竟見百裏奚朝著乞丐走去,然而剛踏出一步,周遭環境再次大變。

百裏奚猝然停下腳步,心有所感般朝前方看去,一個背著藥箱的女子迎面走來。

無數人和她打招呼:

“流光醫師回來了?”

“用過飯了嗎?”

“醫師晌午會在醫館嗎?最近背不舒服,趁午休來你那裏看看。”

女子一一和煦回應,將藥箱放在賣布婦人的攤前:

“何須到晌午,既然走在這裏了,嬸子現在也沒客人,早替你看了吧,免得還要多跑一趟。”

那女子為婦人看了病,留下藥和囑咐後起身離開,這一次她把藥箱掛在了右肩,和百裏奚等人擦肩而過。

這樣近的距離,面對面,如此清晰,百裏奚望著她的臉龐,忍不住伸出手,然而女子已然越過他們,只留下淡淡笑意的側臉和遠去的背影。

諸多行人從他們身體穿過。

他們只是這個時代的一抹虛影,沒有實體,無法碰觸,而這女子也看不到他們。

“流光,這,這不是彩雲城那個將軍的名字嗎?”

“我們看到的是流光的過去,可無頭人為什麽會有她的回憶?”

其實有一個隱隱的猜測流轉心頭,但修士不敢相信。

仿佛回應他們的猜測,天地大變,熟悉的山林,美麗的女兒河邊。

勁裝打扮、身負長劍的女子停留在河邊,汲水飲用。

依然是熟練的臉龐。

修士的目光停留在女子長劍上。

如果此刻再看不出這女子是個修士,他們的眼睛就真的沒用了。

“得得”馬蹄聲驚起飛鳥,大隊人馬自河另一側踏過來,騎在馬上彎下腰,來不及逃走的平民霎時被大刀砍倒在馬蹄下。

在場修士不忍側目。

畢竟修士再如何能力通天,對付的是同樣邪惡超凡的妖魔,而不是手無寸鐵之人。

流光也同樣不忍,所以她插手了這場人族紛爭。

百裏奚微微閉眼,仿佛已經窺見了她的命運。

有修士為她叫好,讚嘆她身手,也有如杜林這般看透皺眉的:

“此前所見應當不是什麽前世今生,而是這女子的人間歷練,觀其行跡,這次歷練怕是……”

未盡之語戛然而止,仿佛應合杜林的話,轉瞬間,一道孑然身影跪在蒼穹大殿。

如同巨人的宮殿,雖然周圍朦朧得如罩著一層面紗,看不清具體形制,但也猜得出這不是一般宗門。

杜長老暗中思慮,其他弟子也打量四周,唯有百裏奚始終註視著那道跪直的背影,陷入了久遠的回憶。

縹緲的聲音從大殿的主位傳來,那道身影看不清,隔著時光和歲月,其光輝流轉依舊讓人心驚。

一道長長的嘆息響在大殿中。

接著是模糊的對話。

他們只見流光伏地深深磕頭:“弟子拜別師尊。”

而後那道身影站起,義無反顧地奔向自己的命運。

白麒看著那人的面容,那樣的溫和卻又決絕勇敢,不覺握緊手。

道一皺眉,留在大殿中央那倒看不清的身影讓他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,不由瞥向一旁的百裏奚。

從他的角度,百裏奚的背影,那樣的站姿和環繞周身的孤絕氣質,竟和大殿中的身影有一瞬間的重合。

來不及細想,畫面一轉。

慘烈的戰場上,將軍從敵軍身體裏抽出帶血的長劍,擡頭望天,旗幟在風中展開,灑滿了鮮血。

夕陽下,將士凱旋。將軍滿身肅殺,身後跟著副將敬暉,和疲憊而興奮的士兵。

將軍的視線,落在城內那些依在角落、衣衫襤褸的百姓身上。

不論勝利還是失敗,苦難的都是這些平民,究竟有誰能真正帶領他們逃離這一切?

流光不覺得那會是自己。

但她非常清楚,也許她無法為別人帶來幸福,但至少可以盡力創造穩定安寧的環境。只要百姓活著,能帶領他們幸福的人必會從中誕生。

只要有希望,漫長黑夜總會過去,太陽總會升起。

漱丹屢次失利,卻並沒有撤退,而是調集人馬誓要拿下這座邊境城池。

與此同時碧雲國國內卻陷入內鬥,大臣將軍皇帝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。

主戰的太子略勝一籌,終於帶著將士急需的糧草來支援。

流光從埋伏中救下他。

理念相合的兩人在城墻上許下君子之約,互不猜疑,守衛碧雲。

王城召回太子,流光送別,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。

“太子殿下,請記得我們的約定!”

城門下,流光揚起手臂,兩人再次擊掌為誓。

風雲變幻,太子走後不久,漱丹國再次來襲,且這一次更加兇猛。流光帶著士兵一次次抗擊,艱難地取得一次次勝利。

在這樣的勝利下,王城卻派來使者要求流光停手,流光不清楚太子那邊發生了什麽,但碧雲國國內主和派站了上風,決定和漱丹簽訂納貢求和的條約。

最了解一個人的往往是他的對手,流光清楚碧雲國的軟弱,也更請了解漱丹的殘暴。

漱丹此次集結兵力就是要一舉拿下碧雲國,怎麽會因區區條約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?

流光並不聽使者的話,仍然出兵反擊,並派敬暉前往王城聯系太子。

一次戰鬥後,漱丹派來的國師要求和流光見面。

“大人,你千萬不能去,聽說漱丹國國師會很多邪術,他會害死你的。”

軍師阻攔,王城使者反駁:“這肯定是人家漱丹的誠意,也許見一次面大將軍就改變主意了。”

流光好奇這位國師的真面目,以及對方的目的。

這一次見面安排在女兒河附近平原,兩軍對立,中間白色帳篷內,流光和漱丹國師對坐。

中間是一局棋盤。

國師一頭白發,纖塵不染,端坐在棋盤後,神秘不可測。

漱丹國國師落下一枚棋子:“聽聞碧雲國有一位勇猛異常的長勝將軍,卻不想竟是一位修士,既是修士,何必卷入人世紛爭?”

流光:“國師能以身入局,我又為何不能?我在人族戰役中從未使用過超出人族的靈力,自認問心無愧,國師可能?”

國師避而不答:“將軍恐怕不知,吾承天衍宗密令,主導人世格局,漱丹國乃西境天命所歸,必會一統各國。”

天衍宗三字一出,在場修士勃然變色。杜林更是恨不得自己耳朵聾了。

他突然恨自己怎麽卷入了這樣的麻煩,知道天衍宗的密事可不是什麽好事,哪怕這只是過去的回憶。

身旁年輕弟子卻很是興奮,為窺得這樣的隱秘。

幻境中的人自然不會察覺他們這些繁蕪紛雜的思緒。

流光譏笑道:“天命,若天命落於殘暴不仁的漱丹,那如此天命,不存也罷?”

“況且人世分分合合,自有人類自己主宰。天衍宗頻頻插手人族政事,小心玩火自焚。”

國師棋子一頓,隨即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:“此思想,倒與玉清宗極為相似……據聞玉清宗天寰仙尊,禁止宗門弟子介入人間之事,違者逐出。將軍為人族而戰,放棄仙途大道,值得嗎?”

流光並不答國師的話,只是澄澈而堅定道:“無所謂值不值得,只要這樣做是對的,我就會去做。”

國師好像有些憤怒,垂下銀白的長睫:“將軍,該你了。”

流光拾起一枚棋子,卻發現無論如何落不下這枚棋子。

一股磅礴的靈力狠狠壓制著她。

國師語氣深不可測,暗含警告:“將軍何必阻擋天衍宗行事,與你又無好處?”

流光擡頭看他,無畏亦無懼:

“人心自有浩然正氣,天地間自有清明公道。”

“天衍宗和漱丹眼裏只有好處,沒有子民,凡心中還有正義的人,都不會叫碧雲落入你們手中?”

國師擡眼:“頑固不化!”

流光嘴角溢出血絲。

周圍星辰環繞,兩人已不是在大帳中。

幽空中兩人對立而坐,中間棋盤光芒閃爍,

每落下一顆棋子,對流光都是一次重傷。她卻始終未嘗放棄,這局棋,她不能輸,起碼不能就這樣停下。

國師安靜註視,眼裏是居高臨下、勝券在握的淡漠。

百裏奚往前一步,幽空中星辰霎時錯亂,她的手搭在了流光肩上。

國師神情一變,擡眸往流光身後看去。

幽微而陰鷙的目光,似乎穿透無盡歲月和記憶,落在了一片光輝的身影上。

流光感覺到一陣暖意,回頭,卻什麽也沒看到。

浩瀚星空,淪為靈力戰場。

星辰註視下,流光艱難落下了最後一枚棋子,沒看國師難看的臉色,起身離開了大帳。

與此同時,夏朝國師府,有人徐徐睜開雙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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